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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呀。”“好厉害呀。”“将来也会跟爸爸一样。”旁边传来她请来的这些太太们乱七八糟的夸奖声。像他爸爸一样，抛妻弃子到另一个星球上，不回来了吗？餐桌上唧唧喳喳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女士们怜悯的目光又朝她聚拢过来。她疑惑地放下手里的刀叉，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是不是不小心说出口了。直到落地，一种淡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始终围绕着他们。为了避免被人察觉，指挥官和副官在其他人面前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但是抵达当地办公场所后，副官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走向正在观察窗帘的指挥官。“他们这窗帘该洗洗了，”指挥官注意到他来了，用嫌恶的语气对他说，一边拍去上面的灰，“上一任总督真是个爱干净的人。”副官心里明白这是他的职责，但他仍然轻轻地说：“长官，我对我们在飞船上讨论的那个话题还有一些疑问。”指挥官、窗帘和远处的山丘在橘黄的落日余晖中，显得异常柔和。指挥官像个乡下人一样，卖力地弹着，拍打着那酒红色、天鹅绒的窗帘，仿佛他就是以此为生。“我认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呢！”他假装惊讶地说。副官硬着头皮，低下头说：“不。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也知道自己想说什麽。和上司混在一起？男上司？真是疯了。副官想起了自己老家那颗星球上的妹妹。她还在读大学。而他好不容易才进太空军。还年轻就到这个职位。和上司混在一起？疯了。他硬着头皮说：“长官，我知道您对我很器重，但是恕我直言，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指挥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重新用那种玩味、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向他伸出手来，爱抚着他似的。“其实我……”他忘了自己想说什麽，也说不下去了。指挥官充满怜爱的目光，如同落日一样披在他肩上，他几乎也能感受到那目光落日一般的温度。我是个从不起眼的星球来的苦孩子，长官。他想说，但是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知道你要说什麽。”指挥官把手放在他肩上，“这里的摄像头，除了我提要求之外一般是不去动的。你尽管放心。”他的喉头像被什麽东西堵住了，酒精一样的东西。“长官……”“其他的人，比较亲近的人，你也不用太去担心他们。他们是懂事的。”指挥官黑色的眼睛，注视他的目光也像天鹅绒。天鹅绒的、厚重的、布满灰尘的窗帘披在了他身上，也披在面前的指挥官身上，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不知道为什麽这个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您……”他说，感觉自己仿佛被压在墙壁上一般，无力得喘不上气来。“您是不会损害自己的名誉的，是吗？”其实这倒也是一种手段。他突然想到，其实这也是一种手段。从前有些人，靠着和上司……但是他从来没把这种人和他自己想在一块过。他是正经的好学生。好青年。指挥官的呼吸几乎扑到他脸上。他们像月球和地球，而这距离正在被打破，越靠越近。我的副官长得真不赖。太阳甚至晒得他更英俊了。他真应该多晒晒太阳。指挥官心想，当初是怎麽回事？怎麽选的他？“不会。我非常珍视我的名誉。”他几乎不假思索，气喘吁吁地回答。银质餐叉掉到地板上，咣当一声。周围的太太们停住交谈，纷纷向她投来关切的眼神。“你怎麽了，妈妈？你怎麽出了这麽多汗？”旁边的大儿子朗诵般地说。“妈妈没事。”她呻吟着说，“就是有点中暑了。”外面这麽热，太阳真晒啊。她慢腾腾蹲下身去，抓住雪白的桌布。小心不要晕倒了。不要晕倒在这些人面前。幸好，在桌下的黑暗中两排鞋子里，她一眼就看见了那闪光的金属。“要紧吗？”右手边的太太如同亲近的朋友般，按住了她的手臂。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在头颅附近前后摆动，像一个松动的钟摆。“不要紧的。”她苦笑着，悄悄地把那只手拿开。大儿子紧皱着眉头看向她。这目光真像他父亲，让她感觉更恶心了。她下意识在餐桌上寻找小女儿，没找着。可能是跑下桌去自己玩了，她想。女儿跟他们俩谁都不像，早些时候她还担心过是不是有自闭症。太太们又开始异口同声责怪太阳。这个天气，不开空调简直过不了，开了又心疼电费。虽然刚才在太阳底下被晾了那麽久让她们潜意识里觉得她是罪有应得，但她们自己的身体好端端的，并没有受伤害，又令她们感觉非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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